深夜,鹰扬卫地下密室里。
张进,尸见愁二人跽坐于席,围着一张案几相对。
张进抿了一口茶水,一脸笑意地道:“柯先生,不知宋常侍安排得可否周道呀?”
尸见愁嘿嘿笑道:“老夫倒是好久没这么快活过了。这些年都是和死人打交道,近些日子和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交流,倒是爽快得紧啊!”
“嗯,那便好。”张进放下手中茶杯。
接着,他又叹息道:“你们教主的来信咱家已看过,伏尸岭那边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贵教损失左右仆令以及伺尸使几位高手,咱家甚是歉意。若是当初我派些鹰扬卫的得力助手一同前往,也许就不会如此了。”
尸见愁面露笑意道:“大人心意,鄙教心领了。”
“不过伏尸岭一事,鄙教认为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尸见愁话锋一转,抬眼道。
“哦?”
张进闻言立道:“先生请讲。”
尸见愁正色道;“自伏尸岭禁制开启三日后,我教教主见左仆令等人还未归还。便派教内拜尸长老前去伏尸岭接应,结果竟在将军庙不远的树林里发现了左右仆令以及伺尸使的尸体残骸。长老大惊之下,便进了将军庙内外查看。根据种种剑痕,掌印等招式遗迹判断,当日进入伏尸岭的人,除了本教应该还有另外三支人马。一支是来自道宗的摘星观,一支是佛宗子弟,还有一支是魔宗的人。而将军庙内,并没有发现无头尸王,更没有发现至阴珠。结合以上迹象判断,我教觉得其中必然有很大蹊跷。长老本想留下来继续查看,不过当时已经是伏尸岭禁制开启三日后,距离关闭仅剩一个时辰。所以拜尸长老只得先退出了伏尸岭。”
“嗯,贵教教主在信中也提到了这点。”张进点头道。
“是的,大人。”
尸见愁接着道:“所以问题就来了。我教左右仆令乃是化元位大成高手,并且手持教内法宝。怎会落得个尸骨无存,法器下落不明呢。那么对付他们的究竟是何人?是道宗,魔宗,还是佛宗。”
张进道:“就算是碰到道宗,或是魔宗,就算不敌,应当也可以从容退去。”
尸见愁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张进疑惑道:“莫非他们是遇见了一只极其强大的僵尸或是妖兽?毕竟伏尸岭号称妖兽尸鬼无数。”
“大人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有,但根据当时战斗的迹象看,那里并没有出现妖兽尸鬼。加上几人法器都不见了,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死于人类之手。”
尸见愁道。
“那你们教主如何判断的?”张进问。
尸见愁道:“教主认为三教哪一家都有可能,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张进又问。
尸见愁道:“那颗至阴珠如今下落不明,在江湖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落在三教任何一家的可能性都极小。那么也就是说,当日除了本教和三教外,还有一股神秘势力潜入了那里。”
“先生说的是!”张进眯眼想了想,忽然道。
尸见愁道:“那股势力先杀死了左右仆令,然后又夺走了法器,尸王和至阴珠。”
“此人如此针对我教,怕是不妙。大人,至阴珠对本教非常重要,所以此行在下也是受教主所托,期望常侍大人帮忙调查其间缘由。”
尸见愁面露愁容道。
张进点点头道:“先生尽管放心,是咱家提供了伏尸岭的地图和至阴珠的幸密,所以咱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近日已有道宗人进入了安京城,要不了几日咱家就得会一会他们,到时候擒来一问便知。”
“那就拜托大人了!”尸见愁拱拱手道。
张进表面自然是客气地答应了,不过说来,他要不是为了探察一下那无头将军的情况,又怎么会轻易透露伏尸岭的准确消息呢。
归根结底,他只是假借阴珠,实为冥盔罢了。
第二日凌晨时分。
鹰扬卫府邸里,张进则头戴貂蝉冠,身着黑裾袍,正襟危坐于幽暗的大堂之上,虽是阉人,却颇具官威。
他慢悠悠地问台阶下的传令兵:“如何?”
传令兵急声道:“报常侍大人,南屏太守左千据兵谋反,骠骑将军刘长兵败,左千已侵占整个南屏郡!”
张进闻言脸色稍变,冷声道:“这个左千,竟真敢反!”
“我先前安排刘长密谋除掉左千,竟然拖到现在!”宋恭陷入了沉思。
自他掌权以来,鲜有敢于直面反抗他的人,前有左群,紧接着便是左千。这让他感觉失去了那种控制全局的自负感。
侧座的宋常侍道:“早就听说左千和左群二兄弟父亲早亡,二人都是在其母的拉扯下长大,自小感情极好。现在左群之事已有多日,想必左府近况的消息也早已经传到南屏。如此他能有恃无恐地叛乱,恐怕左群的家小有人接应。”
张进道:“宋常侍说的对,正如密信所书,这左千确是早有准备。”他话锋一转,又笑嘻嘻地道:“不过咱家技高一筹,左府一个都逃不掉!”
“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下座的寒獍问。
张进敲了敲案几,问向宋恭道:“宋常侍,你是鹰扬卫的指挥使,你怎么说?”
宋恭谦卑地道:“大人早在抓捕左群之时,就派兵围住了左府。钓鱼上钩再明显不过,看那样左千如此自信,证明这安京城有一条大鱼就要游过来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嘿嘿嘿嘿!”二人对视一眼,一同发出桀桀怪笑,然后齐齐点头。
片刻过后,张进又望向艳枭和寒獍二人。道:“枭统领,寒统领,你们的看法呢?”
艳枭跽坐于席,挺直着身体,淡然而严肃地道:“大人怎么安排,奴婢便怎么做。”
这时,寒獍拱拱手道:“大人,奴婢建议立即放出消息,左群忤逆,左千谋反,左府全家满门抄斩!引鱼群入网。”
“哈哈哈!好!”张进轻笑几声,然后“啪!”地一拍案几,厉声道:“立即招集卫兵,奇士,出发左府,记住,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然后放出左府人即将被收捕处斩的消息!”
另一处,安京郊外山野中的一座草庐里。
榻上三人剪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谨慎无比。
“师傅。”
“讲。”
“喜报,左先生的兄长确已起兵反魏,目前完全控制了南屏郡全境!据传,割据河西的西凉军也大有响应之势。”白齐躬身向身前的青云子道。
青云子从打坐中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连她也动了。”他叹气自语。
对面一位成熟秀丽的女道人起身道:“可不是嘛,魏国在年初以来,西部州郡皆饥荒连连。加上地方郡守豪强又横征暴敛,导致民怨沸腾,反抗不断。虽说魏国派了斛律鹰前去镇压,但慈贞夫人在回信中说,光是陇梁郡那里便越压越弹,已隐隐有火烧荒野之势。现在魏军在边境又与赵国交战不休,魏国内部乱上加乱,西凉军能不趁机动作吗?”
“既有河西等多方面压力,南屏郡那边有黄巾长老一行人,配合左千便足以稳定当前局面。这样一来,我们在安京的压力就小了不少,那些问题必然可以稳妥解决。”
“师兄所言甚是。”女道人一脸喜悦地道。
“不过,左千既然已经反抗魏庭,那么左群一家时下便危在旦夕。现在当务之急,我们得救出左群先生的一家老小。”
女道人疑道:“张进阴险狡诈,左府必然十面埋伏。”
青云子道:“这是一定的,不过此举势在必行!”
他又问:“玉玑师妹,正阳师兄今晚怎么没来?”
那名叫玉玑的女道人回道:“正阳师兄与我一起来到安京后,因剑诀问题的困扰,一度苦思冥想,在当夜便忽然又失去了影踪。玉衡师姐前去寻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
她的表情有些无奈。
青云子道:“情况紧急,等不着他们了。”
“待会我们三人一起行动。”
“你不是要杀贼吗?马上有一个杀一个!”
“我定要斩尽那些渣滓!”白齐言语之间,满是自信。
清晨,魏国朝堂之上,张进弯腰站在美后所在帘幕外,摆出一副谦恭卑微的姿态。
低头道:“启禀太上皇后,陛下。最新急报!原南屏太守左千在南屏拥兵谋反,现已经窃据南屏,荼毒百姓,还意图染指其他州郡。请娘娘明断!”
话一出,文武群臣议论纷纷。
“什么?左千竟然谋反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左群刚刚获罪入狱,左千居然便敢谋反!”
“左千?是那左群的兄长?”帘幕中传来美后那特有的美妙声音。
“是是是!”张进忙道:“左千正是左群兄长!”
他接着道:“启禀娘娘,左群在狱中已经如实招供他的罪行。据查明:左群,左千兄弟二人勾结道宗的黄巾老道,散播谣言,蛊惑百姓,意图谋反。但朝廷先行拿下左群,左千狗急跳墙,便拥兵造反。所有证据已经呈报尚书台。”
“左千身为朝廷命官,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是在挑衅陛下和孤的尊严,挑战大魏的秩序。此二人罪大恶极,当处以极刑,以谢天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着,判左群斩立决。命卫将军兼大常侍张进领鹰扬卫捕杀左府余孽。左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尽皆就地处死。”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毫无感情。
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诺。”张进道。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
此言一出,文武官员皆静默无声,冷汗渐渐湿透了衣裳。有人知道,左群是冤枉的。也有人知道,他不是最后一个。
不一会,帘幕中传来美后的声音。
她又道:“孤记得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派骠骑将军刘长前往西南,镇压乱民?现在如何?”
张进道:“禀娘娘,刘将军与左千交战连连失利,现在守着梓潼郡与之相持不下。”
美后的声音冷了下去,道:“小小郡守作乱,朝廷一个将军都不能快速平定?”
她又问道:“大司马,你掌管兵部,有何办法?”
大司马立即起身道:“左千任南屏郡守十余年,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妖道相助,刘将军初到,前期失利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请娘娘下旨调兵平叛!”
“大司马大话,丞相觉得如何?”帘幕里,依旧是美后那好听却平淡的声音。
丞相有些颤栗地道:“着,右将军李威发兵三万协助骠骑将军刘长一同平乱。”
“诺!”一名武官起身道。
清晨时分,两个震动朝野的消息传遍了安京内外。一是左千拥兵谋反,割据城池。二是天子下令诛杀清流左群一家。
这两个消息皆是惊天霹雳!